旅游业作为幸福产业,是游客和居民愉悦体验与获得感的总和。旅游意味着空间位移,伴随着时间、精力和财力的消耗,其背后一般潜藏着寻求意义和价值的动机,通过旅游较好地满足了动机,人就会有幸福的体验。
千里迢迢静观美景,进入“自我在无身份状态下的逗留”的审美状态,惊诧于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观的同时,人是幸福的。去看演出和听音乐会,节奏和韵律的艺术让人进入柏格森所言的“一种完全准备接受外来影响的状态”,体会到艺术所暗示的情感并产生情绪价值,人是幸福的。去目的地品尝美食,体验滑雪、潜水、拖伞、马拉松等项目,分泌的多巴胺和内啡肽让人快乐,人也是幸福的。就算只是打个卡、自拍几张美照,或者到城郊搭帐篷野餐、到果园采摘,体会到满足感或是与大自然的关联感,人也是幸福的。
学界从人学、人类学、美学、经济学、哲学等不同视角探讨过旅游的本质,理解和表述各不相同,但大多指向人的精神文化生活。笔者认为,旅游不在于发现目的地,而在于通过目的地的场景和视角发现自己,发现自己对美的感动、发现自己的激情和勇气、发现自己的社交连接、发现自己面对大自然的感受力、发现自己的喜悦、发现自己的存在等,这些都是人的精神文化生活的构成要素。
笔者所在的课题组今年端午节期间面向约5000名受访者作了一项调查,发现人们假期出门旅游,回来后最明显的感受中排名第一的是“虽然没有体验到惊艳的景观和文化,甚至有点旅途劳顿,但精神是愉悦的”,选择此项的游客占比22.6%;感觉“假期和家人一起去旅游,有幸福的体验”“出门看世界,开阔了眼界”“玩了好玩的、吃了好吃的,累并快乐着”和“出门散散心,内心不觉得那么紧绷了”依次排第二位至第五位,选择占比分别为22.3%、20.1%、16.8%和12.7%。而只有5.7%的人认为出门旅游一趟,因为疲倦或不达预期而感觉失望或不值。
目的地居民普遍因发展旅游提高了生活水平、更因接触游客了解了外面的世界,周遭生活环境显著提升也有助于其获得幸福感。笔者所在的课题组曾在浙江省淳安县作了一次居民访谈调研,70.7%的居民同意多数情况下自己的生活接近理想状态,75.5%的居民对于自己作为千岛湖的居民感到自豪。另外,当地居民对旅游休闲满意度均值是82.9。其中,对空气和水质的满意度达87.4,对旅游休闲设施有利于自己的身体健康满意度为84.0。不可否认,发展旅游可能导致物价上涨、噪声污染、产业空心化等问题。只是如果不发展旅游而是发展其他产业,也可能出现相似问题,更多的问题是发展的问题而不是发展旅游的问题,要客观地看、辩证地看。
旅游业作为幸福产业,是现代社会精神疗愈和情绪调节的必要途径。现在,人们更加自由,也可能更加孤独和无能为力。人们忙忙碌碌,时常感觉自己被工作或生活琐事困住了。心理学研究表明,压力最糟糕的情境就在于人感受到自己被困住了。旅游是在不破坏既有社会关系的前提下,对被工作和学习困住的逃离,是生活的“紧急按钮”。就算没有明显被困住的感觉,人作为社会的一颗螺丝钉,常常会感觉身不由己。出去旅游,人们往往能感受到一种“朝向自己的动作”,酒店和景区欢迎自己到访,目的地为游客提供的公共服务为自己敞开,想吃什么、想看什么、想住哪里等都在预算约束范围内由自己说了算,作为自己生命的主人的积极意识油然而生。心理学研究表明,这种增强的控制感会让人们体验到幸福,因为它让人感到自己可以主动且有能力去完成一些事情。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即便经历了一次不怎么如意的旅行,返程后也往往能像获得充电一样焕发更多工作热情的原因。有人说“旅游是从自己活腻了的地方去别人活腻了的地方”,看似调侃,实则蕴含了深刻的道理。
当然,旅游还有助于激发人们更多精神层面的寻求。和亲朋好友结伴旅游,通过彼此需要和彼此陪伴无疑可以增强相互之间的归属感,旅途中与陌生人的接触,特别是见到五湖四海众多与自己一样对某个目的地及其产品感兴趣的人,产生“心智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结”的心理暗示,并提升游客的归属感。结伴旅游还是表达和增益信任,以及满足被重视的需要的重要方式。人类具有让自己感到有价值的强烈动机,希望自己的生活无论对于自己还是外部世界都有意义。结伴出游,相较约饭、聚会等活动而言,或许更能表达相信他人或者被其他人相信的情感诉求。特别是长距离结伴出游,能相对浓烈地体现彼此重视和赋予生命的意义,这在平常的工作和生活中往往是存而不显的。
20世纪末,日本经济陷入低迷,旅游业成为其少数几个逆势发展的产业,不只是旅游作为精神层面的需求更切合现代社会的发展趋势,更在于旅游是人们负面情绪的重要出口和积极情绪的重要入口。吃好穿好住好决定人的生存质量,包括旅游在内的精神文化消费则决定人的生活质量,现代社会人们的关注重点已经由无忧的生存转向了幸福的生活。只有将旅游作为幸福产业这项工作做好了,旅游作为国民经济战略性支柱产业才能水到渠成。